1. 讀庫切作品《恥》
小說家庫切的作品大都以南非的殖民地生活和各種沖突為背景的。《恥》的故事發生在南非種族隔離制度法律終結後,充斥著諸多殖民後遺症問題的社會狀況。它是為庫切再次贏得英國布克獎和諾貝爾文學獎的標志小說,2008年其同名改編影片又獲得中東電影節最佳影片獎以及多倫多電影節的國際影評人聯盟獎,可謂成績非凡。
庫切1940年出生於南非開普敦市,60年代先後移居英國和美國,因參與反越戰無法獲取綠卡,80年代回到開普敦大學成為教授。1993年南非種族隔離制度宣告完結,他將對社會轉型後祖國前途的失望和彷徨寫進了《恥》,小說出版後收到了猛烈的攻擊,2002年全家移居澳大利亞。他一生經歷的出走、回歸、再出走,幾乎可以看作一個隱喻,折射出南非曲折多變的現狀對個人命運的持久影響。
《恥》並沒有正面表現種族隔離制度的黑暗,而是講述在這一制度結束後的社會狀況。小說是虛構的藝術,但我們往往又感覺故事虛構的角色是如此真實。比如小說《恥》主角身份設定同寫作者一樣是五十多歲某開普敦大學教授(五十二歲的戴維•盧里),小說人物設計有適當的空間和合乎邏輯的背景,作家們並不是在真空中寫作,社會轉型之後寫作者處境多少有些落寞和邊緣,這便是文學作品的記憶。
「他覺得,對自己這樣年紀五十二歲、結過婚又離了婚的男人來說,性需求的問題可算是解決得相當不錯了。」這是小說開篇的第一句話,就這幾十個字,里邊隱藏了關於這本書給予我們所要了解的主要事情。它告訴我們這本書要寫的是一個五十二歲男人的故事;「性需求」三個字,投出了故事緣起:它發生的私生活背景;這個開篇似乎有些八卦的意味,「解決得相當不錯」調動了讀者一探究竟的興致,同時也暗示著故事潛在的灰色基調。短短一句話透出了這么多關鍵的信息。
小說開篇的第一頁,第一段,甚至如《恥》的第一句話,就能提供給我們閱讀這本小說所需要了解的主要信息點。所以說,包括小說開篇、地點、人物刻畫等小說最基本的要素,值得讀者細細品味,不容錯過。另外,作家在寫性的時候,往往是有別的寓意的,因為性一般象徵著對自由的嚮往,對未來的渴望。這也是文學作品的象徵。
作為大學教授盧里因無處釋放慾望,誘奸了女學生梅拉妮,事發後拒絕公開懺悔,失去了教職,來到女兒露茜的鄉下農場。盧里在農場中遇到了搶劫事件,女兒被黑人侮辱並懷孕。我認為《恥》的故事脈絡運用了追尋小說的模式,即追尋兩起性事件推進的。
第一,追尋者。一個叫戴維•盧里的大學教授,經歷了兩次失敗婚姻的人。
第二,目的地。為了在服從制度和法律的同時,也能在道德層面獲得尊嚴。離開開普敦前往鄉下農場。
第三,聲稱去目的地的原因。到鄉下農場看望很久沒聯系的女兒露西,去過保持天性、富有激情的田園生活。
第四,遇到挑戰和考驗。先是為了捍衛「慾望的權利」,拒絕校委會提供的公開懺悔保住教職的機會;後來在農場遭遇搶劫、女兒被強暴,受到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打擊,固守著舊時代價值,種種越界行為全被抵制。可以說遭受了不小的考驗。
第五,真正的原因。那就是近百年的種族隔離制度,文化差異、價值觀、社會階級、性別意識的鴻溝根深蒂固地深植人心,豈是一紙法律條文所能弭平的。
有評論指出,《恥》是一部從內容到寓意都具有十分豐富的層次的作品,單從小說題目「恥」來說,就有「道德之恥」(主角52歲文學教授盧里校園性丑聞)、「個人之恥」(獨自居住在農場的女兒露西遭強暴搶劫並懷孕)、「歷史之恥」(種族隔離讓黑人承受來自白人的羞辱,殖民結束後黑人以同樣的方式返回給白人)等等意義,而這一切都是殖民主義越界的代價。
《恥》通過各種細節近乎白描的手法震撼人心,寫作者的思考更是嚴肅、發人深思,但卻不下定論,結尾處留下一個黑洞——露西是否順利生下孩子及之後的生活和命運,而盧里又何去何從?平靜地活在恥辱之中,接受神的安排嗎?
「對,不留他了」是小說最後一句話,是主人公盧里把最心愛的一條殘疾狗送到診所,實行安樂死時說的一句話。被那些離開南非的白人家庭拋棄的殘疾的狗,象徵著南非破敗的歷史進程中所經受的一切「羞恥」,也是寫作者藉助盧里表達對自己以及他那一代白人的傷感無奈之情。露西說:「生活就是現在這個樣子,這是我們同動物共同擁有的生活。」或許此時盧里的心中大約會再次念起偶像拜倫的那段詩句:
我的一生在蹉跎中,
生命的星光從未閃爍;
我對惡俗世界始終充滿憎恨,
我甚至不關心自己何時辭世。
毫無疑問,露西成為了殖民主義的替罪羊,是殖民主義越界必然要付出的代價。相應的,梅拉妮又何嘗不是盧里濫用強勢力量的犧牲者?故事結尾給予世人一點光——失德之人的慾望使盧里墮入恥的深淵,也獲得了沉重的生命啟示。
每個人的命運背後都充滿了一言難盡,不只是道德思考,更有對歷史的拷問。幸運的,不論籠罩在創傷陰影下多久,人們都努力試圖用自己的方式來尋求正義、救贖和安寧。每個在追求自由路上的你,不忘反思自己固守的價值觀,跳出身份的限制,去釋放更大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