㈠ 黃渤開拖拉機太慢急壞王小寶的電影叫什麼名字
你說的應該是電影《我和我的家鄉》其中的一個單元《天上掉下個ufo》
㈡ 找一部農村題材喜劇電影
那麼老的電影確實很難找了啊,我也記不太清楚了 希望你能早日找到 呵呵
㈢ 2022年《收獲》還有嗎
吃水上飯的,多少都有五湖四海的氣勢,水流到處,就是他們的家。水是他們的前緣,也給了他們開放的視野。當地人把水上人家叫做「貓子」,「貓「從古雅的「泖」的字音來,卻帶著農耕族的貶義。那個夏天淮河漲大水,萬舸爭流,修國妹一個小女子,水紅的短褲褂,赤著足,手裡揮動小旗,引導船隻過橋底。年輕的船老大張建設站在對面甲板上,對她一見鍾情。兩人婚後,一方面為大家庭盡心盡責,另一方面,他們又以見識和膽識,先人一步,抓住每一個機遇。張建設率先利用貸款,擁有了自己的船隊,在水上運輸黃金期被公路物流漸漸取代之際,又及時「上岸」,進駐內河的工業園區,業務拓展到長江邊的崇明,甚至海外……只是月滿則虧,水滿則溢,他們的日子也籠罩著傷痛與陰影,前生今世、孽緣、怨偶、恨愛,而結局也猝然襲來。這是一部水上人家在改革開放中的經濟發展史,也是一部水上人家的物質與心靈史。
五湖四海
王安憶
一
她不知道日子怎麼會過成這樣!
他們原本水上人家,當地人叫做「貓子」。這個「貓」可能從「泖」的字音來,溯源看,是個古雅的字,但鄉俗中,卻帶有貶義。安居樂業的農耕族眼裡,漂泊無定所的生活,無疑是凄楚的。「貓子」自己,並不一味地覺得苦,因為有另一番樂趣,稍縱即逝的風景,變幻的事物,停泊點的邂逅——經過白晝靜謐的行旅,向晚時分駛進大碼頭,市燈綻開,從四面八方圍攏,彷彿大光明。船幫碰撞,激盪起水花,先來的讓後到的,錯開與並行,「貓子」們都是有緣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夜幕降臨,水面黑下來,漁火卻亮起了。
修國妹出生於上世紀五十年代末,他們這些船戶已就地編入生產社隊,雖然還是水上生計,但統籌為漁業和運輸。活動范圍收縮了,不如先前的自由,好處是穩定。小孩子就在岸上的農村小學讀書,大人走船的時候,歇在學校。就這樣,修國妹讀完高小,又在公社的完中讀到初三畢業。這個年紀,又是女孩子,算得上高學歷,父母也對得起她了,於是回船上勞動。這年她十五歲,讀過書,出得力氣,相當於一個整勞力——其時,船務按田間作業計工計酬,人依然住船上,背底下還叫做「貓子」。沒兩三年,分產承包制落地實施,他們分得船和船具,原來就是他們的,歸了公再還回來。東西的價值算不上什麼,重要的是政策。他家從事運輸,集體制的運營,在計劃經濟內進行,接貨送貨固定的幾個點。但是沿途幾十里,水道分合,河汊連接,無數村莊人戶,哪條船沒有點私底下的捎帶。雞雛鴨雛,麥種稻種,自釀的米酒,看親做親的婆姨。三角五角的腳費,總歸是個活錢。所以,「貓子」的家庭其實是藏富的。要是下到艙里,就能看見躺櫃上一疊疊綢被褥,雪白的帳子挽在黃銅帳鉤上,城市人的花窗簾、鐵皮熱水瓶、座鍾,地板牆壁艙頂全漆成油紅,回紗擦得錚亮,好比新人的洞房。倘若遇上飯點,生火起炊,擺上來的桌面夠你看花眼:臘肉炒蒿子菜、咸魚蒸老豆腐、韭菜黃煎雞蛋、炸蝦皮卷烙饃,堆尖的一盆盆,綠豆湯盛在木桶里,配的是臭豆子、腌蒜薹、醬干、咸瓜……這是看得見的,還有看不見底的,就是銀行摺子。數字有大有小,但體現了「貓子」的眼界,在人民幣差不多隻是簿記性質的日子裡,他們已經涉入金融,似乎為改革開放自由經濟來臨,提前做好了准備。
張建設遇到修國妹的時候,她虛齡二十,在鄉里就是大齡女了。「貓子」的身份不能說有,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影響恰當恰時的說親。中學里,有男同學喜歡她,約她到縣城看電影。並不是一對一,而是齊打伙,幾個男生幾個女生,心裡知道只是他和她。回學校的路上,天已經黑了,意興不像去時的振作,便散漫開來,變成絡繹的一條線。他倆落在最後,不說話,只是有節奏地邁步,身體輕盈,飛起來的感覺。事情卻沒有後續。少年人的感情本來就是朦朧的,同時呢,鄉鎮上人又早熟,一旦涉入戀愛便與婚姻有關,所以就不排除現實的原因,大概還是「貓子」的偏見作祟。
有一次,行船到洪澤湖一個小河灣。這時候,鄉鎮企業遍地開花,四處都是小工廠的大煙囪。運輸業隨之興隆,建材、原料、產品、半成品,貨裝到不能再裝,吃水深到不能再深,遠遠望去,走的不是船,而是小山樣的載重。這是白天。晚上呢,河道上滿是夜航船,嗚嗚的汽笛通宵達旦。那是去湖南岸糟魚罐頭廠送酒糟,當地特產大麴,據學校的老師說,《清史稿》就有記載。托水的福利,多條河流交集本縣境內,有名目的淮、澮、沱、渦、濉,無籍錄的溪澗溝渠就數不清了。家家有釀酒的私方,計劃經濟時代,兼並合營成全民所有,到市場化的年月,一夜之間,大小糟坊無數。宅院、巷道、街路、河灘,鋪的都是酒糟,縣城上空,雲集著酵醋的氣味。修國妹家的船到了南岸,卸貨掉頭,回程途中,經過叫管鎮的地方,從鄉辦棉紡廠接單。精梳下來的落棉打成帆布包,裝夠一船,已是下午二三點。沿岸找僻靜處停靠做飯,岸上幾行旱柳,棵棵都是合抱,出枝很旺,連成厚密的屏障,卻傳來雞鳴狗吠,就曉得有村莊。叫爹媽在艙里午眠,修國妹獨自在甲板點爐子坐水。這邊淘米切菜,那邊鍋就開了,下進米去,不一時,飯香就起來。仰臉望天,日光金針雨似的灑落,沙啦啦響,其實是風吹樹葉。忽看見樹底站一條細細的身影,像她在蕪湖讀師范的弟弟,不禁笑了笑。鐵鉤劃拉出爐渣子,摻著未燒盡的煤核,鏟到瓦盆里,將沸滾的飯鑊移過去捂著,換了炒勺,傾了油瓶,一條細線下去,滋啦啦響起來。煎三五條小魚,炒大碗青菜,臭豆腐早燜在飯里,然後叫,吃飯了!扭頭看,那孩子還不走,覺得好玩,玩笑道,吃不吃?他真就來了。一溜碎步跑過斜坡,跳上船。一張案板,正好一邊坐一個,不知道的以為一家人。大約有半年光景,接連到管鎮接貨送貨,就也經過這里,那孩子掐算準日子似的,准在柳樹林里,船靠岸,就鑽了出來。有時帶幾棵菜,半碗醬,有一回,他娘也跟來了。曉得是來看人的,也曉得很稱心。下一次來,帶的不是菜和醬,而是兩磅毛線,一塊燈芯絨料,幾近下聘的意思。修國妹的媽私下裡還請先生對了倆孩子的八字,水上人都有點信命。是她不答應,第一眼看他像她弟弟,一直當他弟弟了。雖然他比她早生半年,可「弟弟」不是以年月斷的,她那親弟弟也就小一年多點,因隔年又有了妹妹,於是,媽背上一個,她背上一個,好比是他媽,緣分就不一樣了。
第三次,用另一種演算法,也是第一次。她還在媽肚子里,停泊沫河口,老大們聚了喝酒,也有女人懷胎的,眾人起鬨指腹為婚。那條船是什麼地方的不知道,老大姓甚名誰也不知道,就當一句戲言過去了。山不轉水轉,十八年後,同一個停泊地再遇見,老大還是老大,女人還是女人,當年的人種卻開花結果,正巧一個男一個女,也都讀了書,在船上幫襯,那個約定霎時間就回來了。年輕人都是浪漫的,這戲文般的由起,彼此生出好奇。但走船的生涯蹤跡無定,戀愛中人最怕離別,一年時間過去,竟沒有再見面,卻出來一個張建設。
七八月的淮河,水漲得高,船從雙溝新橋底下過,她站在艙頂做引導。雙溝在蘇皖交界,水域很寬,多條支線匯集,並齊河口,收緊了。只聽馬達汽笛,此起彼伏,萬舸爭流的氣象。她一個小女子,水紅的短褲褂,赤著足,手裡揮動小旗,左右前後竟都按她的指點,避讓錯行。張建設就在對面的甲板,船幫貼船幫,搖動著,擦過去,上下看看,照面了。
兩條水泥輪機船大小和載重差不多,張建設卻已經是老大,登門拜訪,是父親出面接待。來客雖是初見的生人,但吃水上飯的都是一家親,並不見怪。因帶的禮厚,金華火腿、符離集燒雞、陽澄湖蟹、東北天鵝蛋大米,另有兩副女人的金鐲子,上海老鳳祥的銘記,就曉得是個走四方的後生,也猜出幾分來意。有待嫁的女兒,斷不了說親的人。修老大讀過幾年塾學,經歷新舊社會,到了今天,明白時代的進步,自己是受益的。兒女的事情,且是這樣的大事,就不敢行包辦的老法。女兒從來沒有應許過一回,旁人說他沒有家長的威權,他嘴上辯解,暗地裡卻是高興的,出於捨不得的心。這一回,和以往不同,沒有拉纖的中人,自推自,是開門見山的意思,他就有些失措了。一邊讓座,一邊囑女人辦酒菜,先稱客人大兄弟,後改口大侄子。兩個年輕人倒很坦然,彷彿認識許久似的,互問姓名和學校,發現雖不屬一個縣份卻有共同的熟識,無非是同學的同學,朋友的朋友,表親的表親。他插不進話,顯得多餘,訕訕走開去,到後艙理貨。再回到前甲板,兩人卻不說話了,一個低頭擺碗筷,一個舉著酒瓶子,割瓶口的蠟封,眯縫著眼,躲開嘴角煙卷的煙。修老大不禁恍惚起來,因為看見了年輕時候的自己和孩子媽。下一回,是他登張建設的船。按規矩,要物色媒介,有當無過個手續,自己的女人也是這樣說來的。可是,什麼也代替不了做父親的眼睛,有生以來頭一回聘閨女,樁樁件件都要親力親為。
張建設的船保養得不錯,新做的防水,馬達也好使,尤其是日誌。進貨出貨、行駛里程、途經地名、收支賬目,分門別類記得清楚整齊,讓修老大汗顏。趕緊合起來,不看了。船上用了小工,遠房的表親,灑掃就也干凈。只是艙里有些亂,被褥有時間沒拆洗了,衣裳洗是洗了,卻不疊齊收好,而是搭在一根鐵絲上,就像沒洗過一樣。中午飯是鄉下人的粗食,小工的手藝,整條的河鯉魚、整個的肘子、大塊豆腐,都是一個煮法,燉!燉到酥爛,料下得足,口味十分帶勁。一老一少兩個老大,面對面吃喝,酒上了頭,說話的聲氣大起來。老的說:大侄子的船什麼不缺,獨缺一雙女人的手!小的應:女人好找,知己難尋!老的道:知己不是「找」,是「相處」的!小的又應:伯父聽沒聽過「一見鍾情」?老的搖頭:這就難了,天下哪有這般準的事?小的抬手攔住:您別說,我真就對上一個!何方人士?近在眼前,遠在天邊。這話怎講?老的有些酒醒,眼睛直看向對座,那個人是忍笑的表情,其實清醒得很:「近」是距離,卻隔座山,就「遠」了。什麼山?老泰山!這話說得俏皮,兩人都笑一笑,停住了。聽見小工在岸上吹笛子,摻了鳥的啁啾,聲長聲短的。張建設收起笑意,雙手端一盅酒,肅然道:從此以往,伯父您就是我的親父!修老大耳朵里嗡嗡響,喝乾酒,翻過盅底,亮了亮。就這樣,吃完飯,送上岸,看日頭向西,白日夢似的。事後難免懊惱,太沒身份,至少也要拉鋸二三回合。這後生確實有鼎力,一旦上船,舵就到他手底下,讓人不得不折服。
漸漸知道,「您就是我的親父」這句話,不是無來由的。張建設父母早亡,相隔僅半年,都是哮喘病。船上人最易得的兩疾中的一疾,另一項是關節炎,因常年生活在潮冷的環境里。並不是絕症,照理不至於喪命,但時斷時續,累積起來,最終吊在一口氣上,其實是風濕走到心臟。那一年,張建設和弟弟張躍進,一個讀中學,一個讀小學,都未成人。有人出主意,報個虛歲,送大的當兵,每月津貼供養小的。可是當兵的名額讓大隊書記的兒佔去了;再有人想到結親,哥哥成家,弟弟也算有了怙恃,但頭無片瓦、足無寸地的「貓子」,八尺長的漢子都難娶媳婦,更遑論未成年。如此,只剩一條路,列入五保,生產隊養到十八歲。兄弟倆穿著孝衣,額上系著白麻,眼淚和了土,滿臉的泥,就差一具枷,就成了聽從發配的犯人。到末了,大的那個直起身子,開言道:叔叔伯伯費心,從今起,我就下學,請隊上派工,大小是個勞力,倘掙不出我們兄弟的糧草,先賒著,日後一定補齊!說罷,拉了小的跪地磕響頭。其時,身子沒有長足,還是孩子的形狀,說話做事已有幾分大人的做派,比他爹媽都強。人們私下裡說,那兩口子都是軟腳蟹,想不到下了一個硬種。所以,張建設比修國妹長一歲,學歷卻矮兩級。
這是一段凄苦的日子,弟弟住讀學校,他在大隊運輸船做小工。大隊的船往往走的長線,出行十天半月不在話下。上岸第一要去的地方就是小學校,等弟弟下課,將些攢下的吃食塞到書包,手掌心摁進幾個分幣。十來歲抻個頭的年齡,每回見,衣裳褲子都緊一緊,直至腳指頭頂出鞋殼外。就地脫下橡膠防水靴,看那小腳丫子哆嗦著套上,轉身打赤足走了。第二去的就是自家的破船,泊在河灣里。揭開油布一角,爬進去,黑洞里無數隻眼睛射向他,是破綻的口子。船和房屋一樣,沒有人氣頂,便一徑頹圮下去。他抱膝坐下,四下里一片靜,彷彿神靈出竅,又彷彿魂兮歸來。父母的遺物,所謂遺物就是被褥衣服,清點無數遍了,可用的揀出來,實在糟爛用不上的也燒了。板壁牆上,他們兄弟的獎狀:三好學生、普通話比賽、年級最優,揭下收在藤條箱,墊著桌椅床櫃架起來,依然受了潮。母親的針線匣子,一枚銀頂針,氧化變成黑色,他取出來,戴在中指上,其餘一並放入藤條箱,墊幾塊磚瓦,再架高一層。艙頂的漏是補不起來了,路上拖來的油毛氈壓上去。他相信,總有一天,張家人還會在這船上過自己的營生。
萬事開頭難,起初是咬著牙一天一天熬,熬到某個階段,就漸漸嘗出些甜頭。越拉越緊,扯頭就開的繩結;錨鏈直溜溜下去,手臂忽的一麻,扎到底了;眼看對面船迎頭過來,打個滿舵,閃過了;喝酒劃拳,船工們的葷笑話,岸上的大姑娘小媳婦,他甚至交了相好,一個寡婦,帶一群兒女,鞋都露著小腳指頭,讓他想起自己。替人捎帶——逐漸的,他也有了自己的私活,就問有沒有穿剩的鞋,到地方一股腦兒扔上去,扔下來的卻是新鞋,麻線納的底,釘了膠皮,後幫子也鑲了皮,曉得是水上人的腳。走船人哪個沒有沿岸的風月,因為他小,就要受人起鬨,先是紅臉害臊,慣熟後便嬉笑打鬧,欣然接受。可他是讀過書的人,曉得愛情和同情的分別,也曉得魚水之歡和天長地久孰輕孰重,還曉得此一時彼一時。
十八歲那年,他從大隊船上出來,單立門戶。自家船稍作修葺,貨艙重鋪一層水泥,重置馬達、柴油機、錨鏈、纜繩,新添一座船鍾,從蚌埠舊貨市場淘來的,不知道哪艘海船上的物件。這些貼補可說都是拾來的廢舊零散,一件一件集起來,再一件一件交割,多的換少的,少的換多的,大的換小的,小的換大的,倒手無數個來回,終於變無用為有用,湊合成三五成新。大隊撥給幾單貨運,他又自謀了一些。鄧小平主政國事,政策松動,上頭開一分,底下就是十寸。耕作還有統購統銷約束,捕撈和運輸,尤其後者,本來就屬集體經濟許可權,其時就更自由了。他駕著船走在河道,船鍾鐺鐺地敲,穿越馬達轟響,回應汽笛長鳴,凌空回盪,彷彿來自天庭的清音。他很快博得名聲,不止因為是最年少的老大,主要在於人品。行業其實是江湖,「水上飯」的道更深。轄地的管治只不過名義上,具體事務還是人情款曲,隨時日久遠漸成公約,俗話叫「做行規」。他出道早,難免受欺,倘若不開蒙,或就一輩子屈抑,抬不起頭,如他這樣,心明眼亮,卻可以從弱到強,由淺入深。父母在世,他只是看;父母離世,便是親歷;到如今,獨駕一條船,則有了感悟。歸納起來天下禍福無論大小輕重,端底就一個「爭」字,落到水上世界,不外爭河道,爭先後,爭上下游,順逆風。兩相對峙,總是強者取勝,強中有更強,所謂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永無止境,但有更高一籌的,就是不爭!所以,反其道而行之,守著一個「讓」字,讓掉的那些利好,用「勤」補上,計算起來,也並不見得有虧缺,倒積蓄起人緣。老大之間有了紛亂,往往請他作仲裁,這時候,「理」就出台了。「理」這東西,本是天下為公,卻很怕霸蠻,扛不住會偏倚,有句村俚說得好: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好比一物降一物,霸蠻還怕一件東西,就是「讓」,於是,他這樣不爭的人才有勝算。他自認在弱勢,但弱勢有弱勢的活法。他相信,這世上既然容下一個人,必有一份衣食,不是天命論,是人生來平等的思想,他到底和父母輩的人不同,也是時代的進步。下一年,國家經濟繼續松綁,一系列開放政策腳跟腳下來,普惠大眾,他的人生從此煥然一新,之前做夢都不曾夢到的,這里又有些命運的成分,他不信也不成。
分產承包手續完畢,下到船里,過去的日子撲面而來。父親掌舵,母親在艙外打水,鉛桶哐哐地響。擦得錚亮的甲板,照得見他跌跌爬爬的身影,腰裡系一根繩子,另一頭系在媽的腰上。接著是弟弟,小小的,紅紅的小腳丫子,打著滑,船上的孩子都是這么長大的。此時此刻,他忽然發現已經長大到,這船盛不下自己了,猛一鼓氣就撐破它,好像雞雛撐破蛋殼。船幫的木板朽爛了;甲板下的龍骨斷裂,凹陷下去;水泥防水層不是這漏就是那漏,不定什麼時候,一覺醒來,船從身子底下滑走,人在水上漂。舊換新的時候到了,他想。
決心下定,即開始籌措。這些年走船,雖是以工分計,僅夠他和弟弟的口糧,但私拉的單子,分賬多少有他幾個零錢,後來獨立出來,暗地下的收入又多了些,合起算一份。再一份是身下的船,或只能當廢舊貨出手,如何折扣都有限。忽然閃念,購買者多半化整為零,分門別類,賺其中的利潤差價,為什麼不留給自己賺呢?想到這里便按捺不住,說干就干,先收拾打包,星期天張躍進從鄉鎮中學回家,兄弟倆搭手,河灘上支起油布棚,歸置日用的瑣碎,轉眼間底艙挪空,直接將頂掀了。這是張建設拆解的頭一條船,多年以後往回看,可算他事業第一步。事情不出預計,單是輪機部分,就抵得舊船的整價;牆板、地板、頂板、箱櫃,作堆賣,又是一價;爛掉的龍骨,集攏賣個柴火價;錨鏈、繩索、篷布、油毛氈、大小鉚釘、合葉、鎖扣,三不值兩,也是個數目。承包制下,船戶都在修葺,都是用得著的物件,不出三日,剩下一個船殼子。翻過來,塗上防水漆,就這么倒扣著,旁邊是父母的墳頭。「貓子」們的墓,只能做在河灘的斜坡,真叫做「死無葬身之地」。他特別留下那隻船鍾,好像有了它,就會有船,早和晚的事情。這份錢添上,新買一艘,不過十之三四,餘下的大缺口,用什麼補上呢?
當晚,睡在油布棚里,棚頂漏進星月,是個一無所有的人了。心裡並不覺得沮喪,反是輕松。枕下的船鍾滴答走秒,數著時辰,一夜無夢。村煙雞鳴里醒來,被蓋讓露水打濕,頭臉也是濕的。望天邊朝霞,就知道是個晴日頭。拉根線繩,晾上衣服被褥,小泥爐生火煮麵,攪進油鹽醬醋,熱滾滾下肚。就著河水涮了鍋碗,再細細洗漱,睡亂的頭發梳齊,整整衣褲,提一個人造革小包,上路了。離開水道,天地變得寬廣,似乎沒有邊際,陡然間,人被解放了,同時,也生出渺茫,不曉得前面什麼等著。可是,一步一步走過去,自然看得見,他信的就是這個。現在,他從返青的麥田間走上公路,稍等片刻,班車來了。近午時分,汽車駛過水泥大橋,迎面一座拱門,塑成三面紅旗的形狀,就曉得進縣城了。下了橋,農田迅速向後退去,兩邊房屋稠了,將車路擠得越來越窄,跑著馬車、牛車、拖拉機、汽車、手推車,自行車在車縫里游龍似的穿行。柴油機的馬達、汽車引擎、喇叭、鈴鐺,此起彼落,牛和馬最安靜,沉著地邁步,勿管前後左右如何催促謾罵,按著自己的速度和路線。還有輪子底下溜達的豬啊狗的,從容閑散,儼然地方的主人。班車沿途停靠幾次,下去些人,又上來些人,下去多,上來少,漸漸只剩二三人。賣票的看他,好像問去什麼地方,他不回答,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他自來的活動范圍都在河道周圍,經過無數大小城鎮,也只在臨水的邊際,沒有進入中心區域。此時,班車通過雍塞的進城道口,街面疏闊,而且齊整,東西縱向為主幹道,南北橫向斷開的多是小街,魚骨似的排列。這是整體的結構,從局部看,小街由住家和攤販組成,此時已到收市,就寥落下來。幹道則為公家的營業,從車窗望出去,玻璃的門窗,門楣上的招牌,招牌上的大字,雖也人跡罕至,卻是威嚴的氣派了。一行字進入眼簾:中國農業銀行供銷合作總社。心中豁然開朗,此行的目標有了。過兩個路口,一轉車頭,熄火了,剩餘的人清空,他不敢停留,跟著下去,看見牆上的紅漆鬼畫符似的塗著:客車總站。他才曉得,已經走到再也無法走的盡頭。回到路口,站定了,認准方向,直接奔銀行大門去了。
初起的念頭是存錢,身上的家當卸了,即可翻轉騰挪。推門進去,當門三個窗口,都空著,後面的磨砂玻璃牆里,似有綽綽的人影。他「喂」了一聲,好些時間,方才有人隔牆應道:中午休息,下午一點辦公。抬頭看看,壁鍾走在偏出正中一刻的地方,他決定就地等待。慢慢在廳里踱步,活動活動手腳,一邊看牆上的張貼,每個字至少看過兩遍,窗口有了動靜。就在這等待的幾十分鍾里,張建設改變了主意。
走到第一個窗口跟前,探頭問道:哪裡辦理貸款?窗口裡的女人抬起眼睛看向他,彷彿被驚著似的,說不出話。停一停,問是私人還是公家的業務。他一笑:可公可私。女人臉上的表情更警惕了:什麼意思?他回答:農村聯產承包制,既是集體也是個體,您以為公還是私?女人皺皺眉頭,以為抬杠尋事的。街上少不了閑人,俗稱「街華子」,專找女營業員搭訕,面前這一個又不很像。黧黑的皮色,肩背厚實,出大力的樣子,衣服穿得板正,扣到領口,顯見得鄉下人進城。面上和悅,那幾句答辭卻藏著機鋒,就不是鄉下人的簡單。有些摸不著路數,只覺得不可小覷。女人站起身,轉回到玻璃牆後頭,壓著聲說了什麼,再出來,則尾隨一個戴眼鏡的男人。那男人矮下身,湊在窗口看出去,他也矮下身,就臉對臉了。裡面人問知不知道貸款是怎樣的事,他側身指了牆上的告示:上頭都說了的!正是農業貸款的宣傳書,裡面人不由笑了。這項政策下來有段時間,緊鑼密鼓張揚,並不起效。農村人都是做一口吃一口,十分不得已才會背債,漸漸地涼下來,不想忽然間竟來了一個。緊接著,窗口裡面遞出一連串問題,姓名生年,戶籍所在,教育程度,家庭成員——看起來是主事的,他對答如流,但當問到有沒有抵押物這一項,陡然卡住了。他漲紅臉,撓撓頭,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男人直起腰,和女人相視一眼,都見出對方的好感,女人說:若無抵押,有擔保人也可以。
最後,是由大隊書記做了擔保。張建設父母去世那年,武裝部來徵兵,有人攛掇報張建設,私心裡多少為減輕負擔,五保戶的支出平攤在各家各戶頭上,緊巴巴的年月,壓根草都有分量,結果去的是書記的兒子。自覺得從孤雛口中奪糧,心裡藏了愧疚,還是要歸到那年月的難處。兒子是回鄉的知青,書讀到半拉子,倒落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本以為吃上軍餉,終身都是國家的人,無奈扶不上牆的泥巴,三年時間,列兵去,列兵回,連個黨籍都沒爭到。私下曾經想過,倘若換了張建設,不定會有怎樣的前程。他看好這孩子,單是這一條,就敢做擔保人。往返幾趟,辦下貸款,差不多同個時候,書記大伯替他找到賣家。這時節,船家們都在晉級裝置,一手兌一手,一條半新舊的機輪船兌到他名下。修國妹父親前去視察的,就是它。
(選讀完,全文刊載於2022-4《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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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抗疫,我們這樣同心走過
㈣ 王寶強坐拖拉機都沒有牛走得快是什麼電影
那是《我和我的家鄉》其中的《天上掉下個UFO》單元的內容。
《我和我的家鄉》是由張藝謀擔任總監制,寧浩擔任總導演,張一白擔任總策劃,寧浩、徐崢、陳思誠、閆非和彭大魔、鄧超和俞白眉分別執導五個故事的喜劇片。寧浩執導的《北京好人》單元,由葛優、劉敏濤主演;徐崢執導的《最後一課》單元,由范偉、張譯、韓昊霖主演;陳思誠執導的《天上掉下個UFO》單元,由黃渤、王寶強、劉昊然主演;閆非&彭大魔執導的《神筆馬亮》單元,由沈騰、馬麗主演;鄧超&俞白眉執導的《回鄉之路》單元,由鄧超、閆妮主演。
㈤ 抖音有一部黃渤開拖拉機的電影叫什麼
是電影我和我的家鄉
其中一個故事
這部電影由五個故事組成
㈥ 陳佩斯農村電影講述的是牛和拖拉機的故事
你想表達什麼呀
㈦ 有個電影,裡面的情節是,一群人在趕牛,他們的官想賣拖拉機,他們的官找人吧牛都殺了,這部電影叫什麼名
樓主你好
符合你描述的電影
泰國的很能打 搶水牛分給農民
是電影《拳霸三火雲盜》
惡霸搶走水牛在高價賣耕田的機器
有圖有真相求採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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㈧ 王寶強嫌黃渤開車比牛慢是什麼電影
《我和我的家鄉》中的《天上掉下個UFO》單元。該片通過五個故事單元,講述了發生在東西南北中五大地域的家鄉故事。
㈨ 趙四開寶馬pk拖拉機是什麼電影
非電影,你說的這個情節出自電視劇《第 22 條 婚 規 》第二部。
《第 22 條 婚 規 2》是金琛執導的都市情感喜劇,由宋小寶、黃聖依領銜主演。
該劇講述了李悅瞳和張鐸婚後繼續他們的爭吵與磕絆,並在日復一日的生活中逐漸領悟到對方的真情和生活的珍貴 。
該劇將於2016年11月28日在遼寧衛視黃金檔播出。
㈩ 小女孩出世天生神力,3歲把牛扔上天,5歲背起幾百斤大石氣都不喘是什麼電影
《胭脂霸王》是一部近代傳奇輕喜劇。該劇由王重光執導,楊紫、葛子銘、趙顯宰、李修賢、姜超等人主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