❶ 別人打你的時候,是我護著你,你回來了,你帶著她回來了是什麼歌曲活著另類
……的頭像地球,有山有水有河流;……的腰像鐮刀,……的腦袋像麵包!
……過馬路,稀屎拉一褲,揀個糖紙擦,越擦越粘乎。
……的屁,震天地,穿過鐵絲網,來到義大利,義大利的國王正在看戲,聞到這股氣,十分滿意,連忙召開放屁會議,看誰放的響,當局長,看誰放的臭,當教授,誰放的不響不臭,回家給他媽擦。
……的屁,震天地,震到外太空,來到白堊紀,白堊紀的恐龍正在跳霹靂,聞到這股氣,十分生氣……
阿姨叫我蘋果,我了一堆爛蘋果,阿姨打我,阿姨罵我,阿姨告訴爺爺,爺爺告訴奶奶,奶奶告訴媽媽,媽媽告訴爸爸,爸爸告訴老師,老師告訴校長,校長打,喂喂喂,一不許動,二不許笑,三不許漏出大門牙。
兵板兒,兵板兒,兵兵板兒板兒,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骨碌骨碌錘,骨碌骨碌叉,骨碌骨碌一個,還剩仨,前方打美帝,後方打傻瓜,傻瓜不在家,專打大西瓜,西瓜沒有籽,專打小日本(然後就剪刀石頭布,然後邊說)專打小日本!
賁頭賁頭你往前看,前面有個理發館,理發館,技術高,不用剪子不用刀,一根一根往下hao,hao的滿頭起大包,紅包綠包大紫包,原來你是~~~~ 大草包。(同時出石頭剪子布)
編、編、編花籃,花籃裡面有小孩兒,小孩兒的名字叫花籃,蹲下,起不來,坐下,起不來……(一個勾腳的轉圈游戲)
臭美臭美真臭美,鷹鉤鼻子嘴,老鼠眼睛貓耳朵,看你臭美不臭美!
丁丁喜歡畫圖畫,紅藍鉛筆一大把。他對別人把口誇,什麼東西都會畫。畫只螃蟹四條腿,畫只鴨子尖嘴巴,畫只小兔圓耳朵,畫匹馬兒沒尾巴。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個粗心的小畫家。
東邪西毒歐陽峰,南帝北丐洪七公,又蹦又跳老頑童,傻子郭靖愛黃蓉,美麗的公主是華箏(花生),華箏的哥哥是拖雷(拖累),拖雷的父親是大汗,大汗是個小壞蛋。
肚子疼,找老熊,老熊拿小刀,割你小屎包,肚子疼,不是病,一拋臭屎沒拉凈!
對不起,沒關系,開大會,表揚你,放個屁,崩死你!
翻餅烙餅油炸陷兒餅,翻過來~掉過去~(拉著雙手,搖啊搖,然後跟著兒轉成背靠背,再轉回來)
頂上掉下塊日內瓦,砸中了我的西班牙,嚇得我出了一身的阿富汗……
鬲屁著涼大海棠,腳不鴨子蘸白糖。
活著就應該,死了沒人埋!
金箍棒,兩頭亮,你媽你爸玩打仗……
今天就是禮拜六,老頭上街溜一溜。到了西單塊布回家作了個開襠褲,沒做好漏。
今天星期一上街大衣,大衣的價錢是一塊一毛一。今天星期二上街手絹,手絹的價錢是二塊二毛二。今天星期三,上街人參,人參的價錢是三塊三毛三。今天星期四上街柿子,柿子的價格是四塊四毛四。今天星期五上街老虎,老虎的價錢是五塊五毛五。今天星期六上街石榴,石榴的價格是六塊六毛六。今天星期七上街油漆,油漆的價格是七塊七毛七。今天星期八上街爸爸,爸爸的價格是八塊八毛八。今天星期九上街啤酒,啤酒的價格是九塊九毛九。今天星期十上街,誰輸了誰就是。(拍手游戲時說的兒,最後那句同時出石頭剪子布)
今天是星期三,……去西單,一拍想拉屎,可是沒帶紙!
克塞前來菜,德密斯堅決不,毛利要吃海帶,阿爾塔下不會做菜。
恐龍特技克塞,裡面有個霞光,阿爾塔莎公主愛克塞,克塞打敗德密斯,美麗的公主阿爾塔莎,會說話的機器人,……只有德密斯是壞蛋。
拉大鋸,扯大鋸,姥姥家,唱大戲,接閨女,請女婿,小外孫,也要去,姥姥不讓去,一個巴掌打回去。
老狼老狼幾點了?
沒羞沒臊沒臉皮,偷吃人家的西瓜皮;人家給你倆塊糖,你給人家掃茅!
泥鍋泥碗你滾蛋!
你拍一,我拍一,一個小孩開飛機,你拍二,我拍二,兩個小孩辮小辮兒,你拍三,我拍三,三個小孩去爬山,你拍四,我拍四,四個小孩寫大字,你拍五,我拍五,五個小孩吃紅薯,你拍六,我拍六,六個小孩???你拍七,我拍七,七個小孩刷油漆,你拍八,我拍八,八個小孩玩王八,你拍九,我拍九,九個小孩喝啤酒,你拍十,我拍十,十個小孩???
牛兒牛兒,耕地睞,牛兒牛兒,吃飯睞,什麼飯,雞蛋打璐過水面,什麼碗,豬槽子,什麼筷子柳條子。(對著蝸牛說,據說這樣說,那個蝸牛就會爬出來,我也玩兒過,有的時候還真靈。)
排排坐,吃果果,幼兒園里朋友多。
水牛兒,水牛兒,先出犄角,後出頭,你爹你媽,給你了燒羊肉,你不吃,給貓吃,貓不吃,給狗吃........
太陽從西往東落,聽我唱個顛倒。天上打雷沒有響,地下石頭滾上坡。江里駱駝會下蛋,山上鯉魚搭成窩。臘月苦熱直淌汗,六月暴冷打哆嗦。黃河中心割韭萊,龍門山上捉田螺。捉到田螺比缸大,抱了田螺看外婆。外婆在搖籃里哇哇哭,放下田螺抱外婆。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老師說早早早,你為什麼背上小書包,我去上學校,天天不遲到,愛學習愛勞動,長大要為立功勞!
唐僧騎馬,噔兒不隆咚,後面跟著個孫悟空,孫悟空,跑的快,後面跟著個豬八戒,豬八戒,鼻子長,後面跟著個沙和尚,沙和尚,挑著擔,後面跟著個老妖怪,老妖怪,心狠毒,一心想吃唐僧肉,唐僧老豬上了當,多虧孫悟空眼睛亮,眼睛亮,冒金星,火眼金精分得清,手裡高舉金箍棒,妖魔鬼怪一掃光!
天馬流星拳,你媽耍猴拳;廬山升龍霸,你媽打你爸!
我從天上來,坐著火箭炮。
我們都是木頭人,不許說話不許動,看誰意志最堅定,一不許笑,二不許動,三不許露出大門牙(然後就個頂個的傻站的不許動,互相看著對方,看誰先咧嘴笑出來)
我有一個金娃娃,金胳膊金腿金腳巴丫。第一天,我到河邊去打水,丟了我的金娃娃,我哭我哭我哇哇的哭。第二天,我到河邊去洗臉,找到了我的金娃娃,我笑我笑我哈哈的笑。第三天,日本鬼子來到了我的家,搶了我的雞,搶了我的鴨,搶走了我的金娃娃,最後打了我倆耳瓜,我哭我哭我哇哇的哭。第四天,叔叔來到了我的家,還了我的雞,還了我的鴨,還了我的金娃娃,最後獎我一朵大紅花,我笑我笑我哈哈的笑。
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叫我好寶寶,糖一包,果一包,還有餅兒還有糕,你要吃,就動手,吃不完,帶著走。
小白兔白又白,兩只耳朵豎起來,愛吃蘿卜愛吃菜,蹦蹦跳跳真可愛!
小板凳兒,四條腿兒,我給奶奶嗑瓜子兒,奶奶說我磕得香,我給奶奶煮麵湯,奶奶說我沒擱油,我給奶奶擱點油。
小姑娘,會做飯,拿小瓢,舀白面。舀了白面做啥飯?擀麵條,打雞蛋,面要擀得紙樣薄,面條切成—根線,下到鍋里滴溜轉,盛到碗里蓮花瓣。澆上香油放上鹽,大家吃得把頭點。
小耗子上燈台,偷油吃下不來!喵喵喵,貓來了(liao),(七)了骨碌滾下來。
小河流水嘩啦啦,兩口子吵架要分家,一個要床,一個要被,小紅小紅你和誰睡,和媽睡,媽打你,和爸睡,爸掐你,小紅小紅你別著急,河對岸住著你大姑,你大姑,胖乎乎,越看越像老母豬!
小河流水嘩啦啦,老師帶我去偷瓜,老師偷倆我偷仨,老師逃跑我被抓,老師回家吃西瓜,我在學校寫檢查。
小蝌蚪,細尾巴,身子黑,腦袋大,水裡生,水裡長,長著長著就變啦!多了四條腿,沒有細尾巴,脫下黑衣裳,換上綠褲褂。咦!變成—只小青蛙!
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我要進來,不開不開我不開,媽媽沒回來,誰來也不開!
小皮球,香蕉梨,馬蘭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四五六,四五七,四八四九五十一,五五六,五五七,五八五九六十一,六五六,六五七,六八六九七十一,七無六,七五七,七八七九八十一,八五六,八五七,八八九十一,九無六,九五七,九九一百一 。
小小子做門墩,哭著喊著要媳婦,要媳婦干嗎?點燈~說話兒,吹燈~就伴兒!
小熊小熊,你來呀,小熊小熊,我來~~了,(然後跳到裡面),小熊小熊你轉一個圈,小熊小熊,你摸一下地,小熊小熊,你刷個牙,小熊小熊,你洗個臉,小熊小熊,你滾出去。(跳大繩的時候說的,在繩子裡面的人要根據話外音做相映的動作)
小熊小熊真不小,身子長得大又胖。小熊小熊你快看,哪邊有個蜂蜜罐。小熊急忙跑去看,打開罐子空盪盪。
小豬扛鋤頭,吭哧吭哧走。小鳥唱枝頭,小豬扭頭瞅,鋤頭撞石頭,石頭砸豬頭。小豬怨鋤頭,鋤頭怨豬頭。
小竹橋,搖啊搖,有隻小熊來過橋,立不穩、站不牢,走到橋頭心亂跳,頭上烏鴉嘎嘎叫,橋下流水嘩嘩笑,媽媽媽媽快來呀,快把小熊抱過橋,河裡鯉魚跳出水,對著小熊高聲叫,小熊小熊別害怕,眼睛向著前面瞧,一二三,走過橋,小熊過橋回頭笑。
閑來無事出城去,碰見兩個蛐蛐兒吹牛皮。—個說:「明天我要吃—棵大柳樹!」—個說:「明天我要吃—只大叫驢!」兩個吹得正得勁,從南來了只大公雞。兩個—見生了氣,瞪瞪眼睛捋捋須,—同沖向公雞去。想吃公雞沒吃成,—齊跑進公雞肚裡去!
星期六的晚上黑古隆冬,……家裡發起戰爭,你媽指揮,你爸沖鋒,你奶奶端著尿盆往前沖,你爺爺氣得跳進把把坑!
星期天的晚上燈火輝煌,撿破爛的隊伍排成一行行,隊長一指揮,沖向垃圾堆,破鞋破襪子直往兜里塞!
星期天的早上霧茫茫,破爛的老頭排成行……
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七個阿姨來摘果,七個花籃手中提,七個果子擺七樣兒,蘋果桃石榴柿子李子栗子梨~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在家,專打小松鼠!
一個一倆一一休哥,一個二倆二店小二,一個三倆三劉三姐,一個四倆四四世同堂,一個五倆五武松打虎,一個六倆六六小齡童,一個七倆七七仙女,一個八倆八八仙過海,一個九倆九九陰白骨爪,一個十倆十打倒。
一個丁老頭兒,借我倆煤球,我說三天還,他說四天還,去你個王八蛋,我說三天就三天,三根韭菜八分錢,一塊兒豆腐七毛七。(邊說邊畫個小人!)
一米二米三,三幺三,星星斗,鬥鬥星,三面紅旗,解放,解放,祖國統一,不當皇帝我就當兵(用腳出石頭剪子布:石頭就是倆腳並在一起,剪子就是一腿前一腿後,布就是倆腿分開)
一年級的小豆包,一打一蹦高;二年級的小水碗,一打一個眼。
一網不撈魚,二網不撈魚,三網撈個小尾(yi)巴兒(bei\';er)..尾巴兒..尾巴兒..尾巴兒..尾巴兒..尾巴兒..尾巴兒..尾巴兒..尾巴兒.........魚(問網住的那個人:「你是要蘋果,還是要鴨梨?」兩邊的人一個是蘋果,一個是鴨梨,然後站在那個人的身後,再接著玩。有一回和街坊小哥哥一起玩,他特惡心,起的名字都是「大便、鼻涕」一類的,偏要問人喜歡哪一個,後來我們就不跟他玩了)
一位爺爺他姓顧,上街打醋又布。了布,打了醋,回頭看見鷹抓兔。放下布,擱下醋,上前去追鷹和兔,飛了鷹,跑了兔。打翻醋,醋濕布。
有個小孩兒穿紅鞋,背著書包來上學,老師嫌他的年紀小,他背著書包往家跑,跑、跑、跑不了,了、了、了不起,起、起、起不來,來、來、來上學,學、學、學文化,畫、畫、畫圖畫,圖、圖、圖書館,管、管、管不著,著、著、著大火,火、火、火車頭,頭、頭、大賁頭,大賁頭蓋高樓,高樓倒了砸賁頭。
有這么一個人兒,西葫蘆腦袋三道紋兒,脖子細的賽鋼絲兒,左眼沒眼皮兒,右眼沒有神兒,你說這人逗咯兒不逗咯兒。
豬八戒十五歲,參加了日本的拉拉隊,娶個媳婦叫ok,生個兒子叫寶貝,兒子兒子快長大,爸爸教你日本話,米西米西是吃飯,八哥呀魯是。
❷ 老人與海》(節選)
他們在海里走得很順當,老頭兒把手泡在咸鹹的海水裡,想讓腦子清醒,頭上有高高的積雲,還有很多的卷雲,因此老頭兒知道還要刮一整夜的小風。老頭兒不斷地望著魚,想弄
明白是不是真有這回事。這是第一條鯊魚朝它撲來的前一個鍾頭。
鯊魚的出現不是偶然的。當一大股暗黑色的血沉在一英里深的海里然後又散開的時候,它就從下面水深的地方竄上來。它游得那麼快,什麼也不放在眼裡,一沖出藍色的水面就涌現在太陽光下。然後它又鑽進水裡去,嗅出了臭跡,開始順著船和魚所走的航線游來。
有時候鯊魚也迷失了臭跡,但很快就嗅出來,或者嗅出一點兒影子,於是緊緊順著這條航線游。這是一條巨大的鯖鯊,生來就跟海里游速最快的魚一般快。它周身的一切都美,只除了上下顎。它的脊背藍藍的象是旗魚的脊背。肚子是銀白色,皮是光滑的,漂亮的。它生得跟旗魚一樣,不同的是它那巨大的兩顎,游得快的時候兩顎緊閉起來。它在水面下游,高聳的脊鰭象刀子似的一動也不動地插在水裡。在它緊閉的雙嘴唇里,八排牙齒全部向內傾斜著。跟尋常大多數鯊魚不同,它的牙齒不是角錐形的,象爪子一樣縮在一起的時候,形狀就如同人的手指頭。那些牙齒幾乎跟老頭兒的手指頭一般長,兩邊都有剃刀似的鋒利的刃子。這種魚天生要吃海里一切的魚,盡管那些魚游得那麼快,身子那麼強,戰斗的武器那麼好,除掉它沒有任何的魚敵得過。現在,它嗅出了新的臭跡,加快游起來,它的藍色的脊鰭劃開了水面。
老頭兒看見它來到,知道這是一條毫無畏懼而且為所欲為的鯊魚。他把魚叉准備好,用繩子系住,眼也不眨地望著鯊魚向前游來。繩子短了,少去割掉用來綁魚的那一段。
老頭兒現在頭腦清醒,正常,有堅強的決心,但是希望不大。他想:能夠撐下去就太好啦。看見鯊魚越來越近的時候,他向那條死了的大魚望了一眼。他想:這也許是一場夢。我不能夠阻止它來害我,但是也許我可以捉住它。「Dentuso」,他想。去你媽的吧。
鯊魚飛快地逼近船後邊。它去咬那條死魚的時候,老頭兒看見它的嘴大張著,看見它在猛力朝魚尾巴上面的肉里咬進去的當兒,那雙使人驚奇的眼睛和咬得格崩格崩的牙齒。鯊魚的頭伸出水面,脊背也正在露出來,老頭兒用魚叉攮到鯊魚頭上的時候,他聽得出那條大魚身上皮開肉綻的聲音。他攮進的地方,是兩隻眼睛之間的那條線和從鼻子一直往上伸的那條線交叉的一點。事實上並沒有這兩條線。有的只是那又粗大又尖長的藍色的頭,兩只大眼,和那咬得格崩崩的、伸得長長的、吞噬一切的兩顎。但那兒正是腦子的所在,老頭兒就朝那一個地方扎進去了。他鼓起全身的氣力,用他染了血的手把一桿鋒利無比的魚叉扎了進去。他向它扎去的時候並沒有抱著什麼希望,但他抱有堅決的意志和狠毒無比的心腸。
鯊魚在海里翻滾過來。老頭兒看見它的眼珠已經沒有生氣了,但是它又翻滾了一下,滾得自己給繩子纏了兩道。老頭兒知道它是死定了,鯊魚卻不肯承認。接著,肚皮朝上,尾巴猛烈地撲打著水面,兩顎格崩格地響著,象一隻快艇一樣在水面上破浪而去。海水給它的尾巴撲得白浪滔天,繩一拉緊,它的身子四分之三就脫出了水面,那繩不住地抖動,然後突然扎斷了。老頭兒望著鯊魚在水面上靜靜地躺了一會兒,後來它就慢慢地沉了下去。
「它咬去了大約四十磅,」老頭兒高聲說。他想:他把我的魚叉連繩子都帶去啦,現在我的魚又淌了血,恐怕還有別的鯊魚會竄來呢。
他不忍朝死魚多看一眼,因為它已經給咬得殘缺不全了。魚給咬住的時候,他真覺得跟自己身受的一樣。
他想:能夠撐下去就太好啦。這要是一場夢多好,但願我沒有釣到這條魚,獨自躺在床上的報紙上面。
「可是人不是生來要給人家打敗的,」他說,「人盡可被毀滅,可是不會肯吃敗仗的。」他想:不過這條魚給我弄死了,我倒是過意不去。現在倒霉的時刻就要來到,我連魚叉也經丟啦。「Dentuso」這個東西,既殘忍,又能幹,既強壯,又聰明。可我比它更聰明。也許不吧,他想。也許我只是比它多了個武器吧。
「別想啦,老傢伙,」他又放開嗓子說。「還是把船朝這條航線上開去,有了事兒就擔當。」
他想,可是我一定要想。因為我剩下的只有想想了。除了那個,我還要想想壘球。我不曉得,老狄馬吉奧樂意不樂意我把魚叉扎在它腦子上的那個辦法呢?這不是一樁了不起的事兒。什麼人都能辦得到。但是,你是不是認為我的手給我招來的麻煩就跟雞眼一樣呢?我可沒法知道。我的腳後跟從來沒有出過毛病,只有一次,我在游泳的時候一腳踩在一條海鰩魚上面,腳後跟給它刺了一下,當時我的小腿就麻木了,痛得簡直忍不住。
「想點開心的事吧,老傢伙,」他說。「每過一分鍾就離家更近一步。丟掉了四十磅魚肉,船走起來更輕快些。」
他很清楚,把船開到海流中間的時候會出現什麼花樣。可是現在一點辦法也沒有。
「得,有主意啦,」他大聲說。「我可以把我的刀子綁在一隻槳的把上。」
他把舵柄夾在胳肢窩里,用腳踩住帆腳繩,把刀子綁在槳把上了。
「啊,」他說。「我雖照舊是個老頭兒。不過我不是赤手空拳罷了。」
這時風大了些,他的船順利地往前駛著。他只看了看魚的前面一部分,他又有點希望了。
他想:不抱著希望真蠢。此外我還覺得這樣做是一樁罪過,他想:別想罪過了吧。不想罪過,事情已經夠多啦,何況我也不懂得這種事。
我不懂得這種事,我也不怎麼相信。把一條魚弄死也許是一樁罪過。我猜想一定是罪過,雖然我把魚弄死是為了養活自己也為了養活許多人。不過,那樣一來什麼都是罪過了。不想罪過了吧。現在想它也太遲啦,有些人是專門來考慮犯罪事兒的。讓那些人去想吧。你生來是個打魚的,正如魚生來是條魚。桑?彼得羅是打魚的,跟老狄馬吉奧的爸爸一樣。
他總喜歡去想一切跟他有關聯的事情,同時因為沒有書報看,也沒有收音機,他就想得很多,尤其是不住地在想到罪過。他想,你把魚弄死不僅僅是為了養活自己,賣去換東西吃。你弄死它是為了光榮,因為你是個打魚的。它活著的時候你愛它,它死了你還是愛它。你既然愛它,把它弄死了就不是罪過。不然別的還有什麼呢?
「你想得太多啦,老頭兒,」他高聲說。
他想:你倒得樂意把那條鯊魚給弄死的。可是它跟你一樣靠著吃活魚過日子。它不是一個吃腐爛東西的動物,也不像有些鯊魚似的,只是一個活的胃口。它是美麗的,崇高的,什麼也不害怕。
「我弄死它為了自衛,」老頭兒又高聲說。「我把它順順當當地給弄死啦。」
他想:況且,說到究竟,這一個總要殺死那一個。魚一方面養活我,一方面要弄死我。孩子是要養活我的。我不能過分欺騙自己了。
他靠在船邊上,從那條死魚身上給鯊魚咬過的地方撕下了一塊肉。他嚼了一嚼,覺得肉很好,味道也香,象牲口的肉,又緊湊又有水分,可就是顏色紅。肉裡麵筋不多,他知道可以在市場上賣大價錢。可是他沒法叫肉的氣味不散到水裡去,他知道倒霉透頂的事兒快要發生了。
風在不住地吹,稍微轉到東北方去,他知道,這就是說風不會減退了。老頭兒朝前面望了一望,但是他看不見船上冒出來的煙。只有飛魚從船頭那邊飛出來,向兩邊倉皇地飛走,還有的就是一簇簇黃色的馬尾藻。他連一隻鳥兒也看不見。
他已經在海里走了兩上鍾頭,在船梢歇著,有時候嚼嚼從馬林魚身上撕下來的肉,盡量使自己好好休息一下,攢些兒力氣,這時他又看見了兩條鯊魚中間的第一條。
「呀,」他嚷了一聲。這一聲音是沒法可以表達出來的,或許這就像是一個人在覺得一根釘子穿過他的手釘進木頭里的時候不自主地發出的喊聲吧。
「星鯊,」他高聲說。他看見第二條魚的鰭隨著第一條魚的鰭冒上來,根據那褐色的三角形的鰭和那擺來擺去的尾巴,他認出這是兩條犁頭鯊。它們嗅出了臭跡以後就興奮起來,因為餓得發呆了,它們在興奮中一會兒迷失了臭跡,一會兒又把臭跡找出來。但是它們卻始終不停地向前逼近。
老頭兒繫上帆腳繩,把舵柄夾緊。然後拿起上面綁著刀子的槳。他輕輕地把槳舉起來,盡量輕輕,因為他的手痛得不聽使喚了。然後,他又把手張開,再輕輕地把槳攥住,讓手輕松一些。這一次他攥得很緊,讓手忍住了疼痛不縮回來,一面注意著鯊魚的來到。他看得見它們的闊大的、扁平的鏟尖兒似的頭,以及那帶白尖兒的寬寬的胸鰭。這是兩條氣味難聞的討厭的鯊魚,是吃腐爛東西的,又是兇殘嗜殺的。飢餓的時候,它們會去咬一把槳或者船的舵。這些鯊魚會趁海龜在水面上睡覺的時候就把它們的腿和四肢咬掉。它們飢餓的時候會咬在水裡游泳的人,即使人身上沒有魚血的氣味或者魚的粘液。
「呀,」老頭兒說。「星鯊,來吧,星鯊。」
它們來了。但是它們沒有象鯖鯊那樣的游來。一條鯊魚轉了一個身,就鑽到船底下看不見的地方,它把那條死魚一拉又一扯,老頭兒感覺到船在晃動。另一條鯊魚用它一條縫似的黃眼睛望著老頭兒,然後飛快地游到船跟前,張著半圓形的大嘴朝死魚身上被咬過的部分咬去。在它那褐色的頭頂和後頸上,在腦子和脊髓相連的地方,清清楚楚地現出了一條紋路,老頭兒就用綁在槳上的刀子朝那交切點攮進去,又抽出來,再攮進它的貓似的黃眼睛裡。鯊魚放開了它咬的死魚,從魚身上滑下去,死去的時候還吞著它咬下的魚肉。
由於另一條鯊魚正在蹂躪死魚的緣故,船身還在晃盪,老頭兒松開了帆腳繩,讓船向一邊擺動,使鯊魚從船底下出來。一看見鯊魚,他就從船邊彎著身子把刀子朝它身上扎去。他要扎的只是肉,可是鯊魚的皮很結實,好不容易才把刀子戳進去。這一下不僅震痛了他的手,也震痛了他的肩膀。鯊魚又很快地露出頭來,當它的鼻子伸出水面來靠在死魚身上的時候,老頭兒對准它的扁平的腦頂中央扎去,然後把刀子拔出,又朝同一個地方扎了一下。它依舊閉緊了嘴咬住魚,於是老頭兒再從它的左眼上戳進去,但它還是纏住死魚不放。
「怎麼啦?」老頭兒說著又把刀子扎進它的脊骨和腦子中間去。這一次戳進去很容易,他覺得鯊魚的軟骨斷了。老頭兒又把槳翻了一個身,把刀放在鯊魚的兩顎中間,想把它的嘴撬開。他把刀子絞了又絞,當鯊魚一松滑下去的時候,他說:「去,去,星鯊。滑到一英里的深的水裡去。去找你的朋友吧,也許那是你的媽媽呢。」
老頭兒擦了擦他的刀片,把槳放下,然後繫上了帆腳索,張開了帆,把船順著原來的航線開去。
「它們準是把它吃掉四分之一了,而且吃的凈是好肉,」他大聲說,「我真盼望這是一場夢,但願我根本沒有把它釣上來。魚啊,這件事可真教我不好受。從頭錯到底啦」。他不再說下去,也不願朝魚看一眼。它的血已經淌盡了,還在受著波浪的沖刷,看上去好象鏡子底的銀白色,它身上的條紋依然看得出來。
「魚啊,我不應該把船劃到這么遠的地方去,」他說。「既不是為了你,也不是為了我。我很不好受,魚啊。」
好吧,他又自言自語地說。望一望綁刀的繩子,看看斷了沒有。然後把你的手弄好,因為還有麻煩的事兒沒有來到呢。
「有一塊石頭磨磨刀子該多好,」老頭兒檢查了一下綁在槳把上的繩子以後說。「我應該帶一塊石頭來。」他想:好多東西都是應該帶來的,但是你沒有帶來,老傢伙。現在不是想你沒有的東西的時候。想一想用他現有的東西的時候。想一想用你現有的東西可以做的事兒吧。
「你給我想出了很巧妙的主意,」他敞開了喉嚨說。「可是我懶得聽下去啦。」
他把舵柄夾在胳肢窩里,雙手泡在水裡,隨著船往前飄去。
「天曉得,最後那一條鯊魚撕去了我好多魚肉,」他說。「可是船現在輕鬆些了。」他不願去想給撕得殘缺不全的魚肚子。他知道,鯊魚每次沖上去猛扯一下,就給扯去了好多的死魚肉,現在死魚已經成為一切鯊魚追蹤的途徑,寬闊得象海面上一條大路一樣了。
他想:這是把一個人養活一整個冬天的魚啊。別那樣想吧。歇一歇,把你的手弄好,守住剩下來的魚肉。水裡有了那麼多的氣味,我手上的血腥味也算不得什麼,何況手上的血淌得也不多了。給割破的地方算不了什麼。淌血會叫我的左手不抽筋。
他想:我現在還有什麼事兒可想呢?沒有。什麼也別去想它,只等著以後的鯊魚來到吧。我希望這真是一場夢,他想。但是誰曉得呢?也許結果會很好的。
下一個來到鯊魚是一條犁頭鯊。;它來到的時候就活象一隻奔向豬槽的豬,如果一隻豬的嘴有它的那麼大,大得連你的頭也可以伸到它嘴裡去的話。老頭兒先讓它去咬那條死魚,然後才把綁在槳上的刀扎進它的腦子里去。但是鯊魚一打滾就往後猛的一掙,那把刀子喀嚓一聲折斷了。
老頭兒只管去掌他的舵,連看也不看那條大鯊魚,它慢慢地沉到水裡去,最初還是原來那麼大,然後漸漸小下去,末了只有一丁點兒了。這種情景老頭兒一向是要看得入迷的,可是現在他望也不望一眼。
「我還有魚鉤呢,」他說。「但是那沒用處。我有兩把槳,一個舵把,還有一根短棍。」
他想:這一回它們可把我打敗了。我已經上了年紀,不能拿棍子把鯊魚給打死。但是,只要我有槳,有短棍,有舵把,我一定要想法去揍死它們。
他又把手泡在水裡。這時天色漸漸地向晚。除了海和天,什麼也看不出來。天上的風颳得比先前大了些,馬上他就希望能夠看到陸地。
「你累乏啦,老頭兒,」他說。「里里外外都累乏啦。」
直到太陽快落下去的時候,鯊魚才又向他撲來。
老頭兒看見兩個褐色的鰭順著死魚的水裡所不得不造成的那條寬闊的路線游著。它們甚至不去緊跟著魚的氣味,就肩並肩地直朝著小船撲來。
他扭緊了舵,把帆腳繩系好,從船梢下面去拿那根短棍。這是把一個斷了槳鋸成二英尺半長左右的一個槳把子。因為那個槳把子有個把手,他用一手攥起來才覺得方便,他說穩穩地把它攥在右手裡,用手掌彎彎地握著,一面望著鯊魚的來到。兩條都是「星鯊」。
他想:我要先讓第一條鯊魚把死魚咬緊了,然後再朝它的鼻尖兒揍,或者照著朝它的頭頂上劈去。
兩條鯊魚一道兒來到跟前,他看見離得最近的一條張開大嘴插進死魚的銀白色的肚皮時,他把短棍高高地舉起,使勁捶下,朝鯊魚的寬大的頭頂狠狠地劈去。短棍落下的當兒,他覺得好象碰到了一塊堅韌的橡皮,同時他也感覺到打在鐵硬的骨頭上。鯊魚從死魚身上滑下去的時候,他又朝它的鼻尖上狠狠地揍了一棍。
另一條鯊魚原是忽隱忽現的,這時又張開了大嘴撲上來。當它咬住了死魚、閉緊了嘴的時候,老頭兒看得見從它嘴角上漏出的一塊塊白花花的魚肉。他用棍子對准了它打去,只是打中了它的頭,鯊魚朝他望了一望,然後把它咬住的那塊肉撕去。當它銜著魚肉逃走的時候,老頭兒又揍了它一棍,但是打中的只是橡皮似的又粗又結實的地方。
「來吧,星鯊,」老頭兒說。「再來吧。」
鯊魚一沖又沖上來,一閉住嘴就給老頭兒揍了一棍。他把那根棍子舉到不能再高的地方,結結實實地揍了它一下。這一回他覺得他已經打中了腦蓋骨,於是又朝同一個部位打去,鯊魚慢慢吞吞地把一塊魚肉撕掉,然後從死魚身上滑下去了。
老頭兒留意望著那條鯊魚會不會再回來,可是看不見一條鯊魚。一會兒他看見一條在水面上打著轉兒游來游去。他卻沒有看到另一條鰭。
他想:我沒指望再把它們弄死了。當年輕力壯的時候,我會把它們弄死的。可是我已經叫它們受到重傷,兩條鯊魚沒有一條會覺得好過。要是我能用一根壘球棒,兩只手抱住去打它們,保險會把第一條鯊魚打死。甚至現在也還是可以的。
他不願再朝那條死魚看一眼。他知道它的半個身子都給咬爛了。在他跟鯊魚格鬥的時候,太陽已經落下去。
「馬上就要天黑,」他說。「一會兒我要看見哈瓦那的燈火了。如果我往東走得更遠,我會看見從新海灘上射出來的燈光。」
他想:現在離港口不會太遠了。我希望沒有人替我擔心。只有那孩子,當然,他一定會替我擔心的。可是我相信他有信心。好多打魚的老頭兒也會替我擔心的。還有好多別的人。我真是住在一個好地方呀。
他不能再跟那條大魚講話,因為它給毀壞得太慘啦。這時他腦子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這半條魚啊,」他說。「你原來是條整魚。我過意不去的是我走得太遠,這把你和我都給毀啦。可是我們已經弄死了許多鯊魚,你和我,還打傷好多條。老魚,你究竟弄死過多少魚啊?你嘴上不是白白地生了那個長吻的。」
他總喜歡想到這條死去的魚,想到要是它能夠隨意地游來游去,它會怎麼樣去對付一條鯊魚。他想:我應該把它的長吻砍掉,用它去跟鯊魚斗。可是船上沒有斧頭,後來又丟掉了刀子。
話又說回來,當時要是我能夠把它的長吻兒砍掉,綁在槳把上的話,那該是多好的武器呀。那樣一來,我倆就會一同跟它斗啦。要是它們在夜裡竄來,你該怎麼辦呢?你有什麼辦法呢?
「跟它們斗,」他說。「我要跟它們斗到死。」
現在已經天黑,可是天邊還沒有紅光,也看不見燈火,有的只是風,只是扯得緊緊的帆,他覺得大概自己已經死了。他合上兩只手,摸一摸手掌心。兩只手沒有死,只要把兩只手一張一合,他還覺得活活地痛哩。他把脊背靠在船梢上,才知道自己沒有死。這是他的肩膀告訴他的。
他想:我許過願,要是我捉到了這條魚,我一定把所有的那些禱告都說一遍。但是我現在累得說不出了。倒不如把麻袋拿過來蓋在我的肩膀上。
他躺在船梢,一面掌舵,一面留意天邊紅光的出現。他想:我還有半條魚。也許我有運氣把前面半條魚帶回去。我應該有點兒運氣的。可是沒有呀,他說。你走得太遠,把運氣給敗壞啦。
「別胡說八道啦,」他又嚷起來。「醒著,掌好舵。也許你的運氣還不小呢。」
「我倒想買點兒運氣,要是有地方買的說。」他說。
我拿什麼去買運氣呢?他自己問自己。我買運氣,能夠用一把丟掉的魚叉,一把折斷的刀子,一雙受了傷的手去買嗎?
「可以的,」他說。「你曾經想用海上的八十四天去買它。它們也幾乎把它賣給了你。」
他想:別再胡思亂吧。運氣是各式各樣的,誰認得出呢?可是不管什麼樣的運氣我都要點兒,要什麼報酬我給什麼。他想:我希望我能見到燈光。我想要的事兒太多,但燈光正是我現在想要的。他想靠得舒服些,好好地去掌舵;因為覺得疼痛,他知道他並沒有死。
大約在夜裡十點鍾的時候,他看見了城裡的燈火映在天上的紅光。最初只是辨認得出,如同月亮初升以前天上的光亮。然後,當漸漸猛烈的海風掀得波濤洶涌的時候,才能從海上把燈光看得清楚。他已經駛進紅光裡面,他想,現在他馬上就要撞到海流的邊上了。
他想: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不過,也許它們還要向我撲來吧。可是,在黑夜裡,沒有一件武器,一個人怎麼去對付它們呢?
他現在身體又痛又發僵,他的傷口和身上一切用力過度的部分都由於夜裡的寒冷而痛得厲害。他想:我希望我不必再去跟它們斗啦。我多麼希望我不必再跟它們斗啦。我多麼希望我不必跟它們斗呀。
可是到了半夜的時候,他又跟它們鬥起來,這一回他知道斗也不會嬴了。它們是成群結隊來的,他只看到它們的鰭在水裡劃出的紋路,看到它們撲到死魚身上去時所放出的磷光。他用棍棒朝它們的頭上打去,聽到上下顎裂開和它們鑽到船下面去咬魚時把船晃動的聲音。凡是他能夠感覺到的,聽見的,他就不顧一切地用棍棒劈去。他覺得有什麼東西抓住了他的那根棍,隨著棍就丟掉了。
他把舵從舵上曳掉,用它去打,去砍,兩只手抱住它,一次又一次地劈下去,但是它們已經竄到船頭跟前去咬那條死魚,一忽兒一個接著一個地撲上來的時候,它們把水面下發亮的魚肉一塊一塊地撕去了。
最後,一條鯊魚朝死魚的頭上撲來,他知道一切都完了。於是他用舵把對准鯊魚的頭打去,鯊魚的兩顎正卡在又粗又重的死魚頭上,不能把它咬碎。他又迎面劈去,一次,兩次,又一次。他聽到舵把折斷的聲音,再用那裂開了的槳把往鯊魚身上戳去。他覺得槳把已經戳進去,他知道把子很尖,因此他再把它往裡面戳。鯊魚放開魚頭就翻滾著沉下去。那是來到的一大群里最後的一條鯊魚。它們再也沒有什麼東西可吃了。
老頭兒現在簡直喘不過氣來,同時他覺得嘴裡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這種味道帶銅味,又甜。他擔心了一會兒。不過那種味道並不多。
他往海里啐了一口唾沫,說:「吃吧,星鯊。作你們的夢去,夢見你們弄死了一個人吧。」
他知道他終於給打敗了,而且一點補救的辦法也沒有,於是他走回船梢,發現舵把的斷成有缺口的一頭還可以安在舵的榫頭上,讓他湊合著掌舵。他又把麻袋圍在肩膀上,然後按照原來的路線把船駛回去。現在他在輕松地駛著船了,他的腦子里不再去想什麼,也沒有感覺到什麼。什麼事都已過去,現在只要把船盡可能好好地、靈巧地開往他自己的港口去。夜裡,鯊魚又來咬死魚的殘骸,象一個人從飯桌子上撿麵包屑似的。老頭兒睬也不睬它們,除了掌舵,什麼事兒都不睬。他只注意屋他的船走得多麼輕快,多麼順當,沒有其重無比的東西在旁邊拖累它了
船還是好好的,他想。完完整整,沒有半點兒損傷,只除了那個舵把。那是容易配上的。
他感覺到他已經駛進海流裡面,看得出海濱居住區的燈光。他知道他現在走到什麼地方,到家不算一回事兒。
風總算是我們的朋友,他想。然後他又加上一句:不過也只是有時候。還有大海,那兒有我們的朋友,也有我們的敵人。床呢,他又想。床是我的朋友。正是床啊,他想床真要變成一件了不起的東西。一旦給打敗,事情也就容易辦了,他想。我決不知道原來有這么容易。可是,是什麼把你打敗的呢?他又想。
「什麼也不是,」他提嗓子說。「是我走得太遠啦。」
當他駛進小港的時候,海濱酒店的燈火已經熄滅,他知道人們都已上床睡去。海風越刮越大,現在更是猖狂了。然而港口是靜悄悄的。於是他把船向岩石下面的一小塊沙灘跟前劃去。沒有人來幫助他,他只好一個人盡力把船劃到岸邊。然後他從船里走出,把船系在岩石旁邊。
他放下桅桿,捲起了帆,把它捆上,然後把桅桿在肩上,順著堤坡往岸上走去。這時他才知道他已經疲乏到什麼程度。他在半坡上歇了一會兒,回頭望了一望,借著水面映出的街燈的反光,看見那條死魚的大尾巴挺立在船梢後面。他看見魚脊骨的赤條條的白線,黑壓壓一團的頭,伸得很長的吻和身上一切光溜溜的部分。
他再往上爬去,一到堤頂上他就跌倒,把桅桿橫在肩上躺了一會兒。他試一試想站起來,可是非常困難,於是他就扛著桅桿坐在那兒,一面望著路上。一隻貓從遠處跑過去,不知在那兒干什麼。老頭兒直望著它,過一會他才轉過來專望著大路。
最後,他放下了桅桿站起來,再把桅桿提起,放在肩上,然後走他的路。在他走到他的茅棚以前,他不得不坐在地上歇了五次。
走進茅棚以後,他把桅桿靠在牆上。他摸黑找到了一個水瓶,喝了一口水就躺到床上去。他把毯子蓋到肩上,又裹住脊背和兩腿,就臉朝下躺在報紙上,手心朝上,兩只胳膊伸得挺直的。